社交牛杂,但极度被动社交

【辛陆】天欲雪

辛弃疾的生贺文

短打的日常文学

怎么会有人在夏天写的冬天的故事啊



忘川又下雪了。

淅淅沥沥的软雪,沾到地面就化成了水,然后又在寒风里结出细碎的冰碴,踩上去嘎吱作响。


辛弃疾回到家时,屋子里还是黑的,没有一点声响,地龙倒是烧的滚烫,把房间里熏蒸像暖春。脱了早就湿透的鞋袜,赤着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辛弃疾就轻驾熟地转到内室,本想着悄悄开个窗户,通通风,换换屋里的空气。

摸索着开了靠近小院一边的窗户,一转身就看见老大一个人正伏在桌边休息,脑袋埋进上了各色文稿竹简里,头上的帽子偏偏不知所踪,毛茸茸的外袍倒是整齐地叠在膝盖上,里面还有只穿小衣的金丝虎正在衣服队里四仰八叉地露着软绵的肚皮,手肘边还趴着个裹紫色小披风里的布偶,呼噜呼噜地睡着正香。

辛弃疾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还是笑,气的是感情他在喵居找了大半小时,这俩猫居然跟着陆游躲着睡大觉去了,笑的是难得能遇到陆游这位大忙人在偷摸着补觉,实在是稀奇有趣。


陆游的年末总是异常忙碌。因为早些年在故世修史的缘故,他总是被使君紧急征用去三世楼救急。使君忙的焦头烂额,陆游他们也跟着脚不沾地,一群人忙得是神龙不见尾的,连平时最放心上的喵居诸事都落到了辛弃疾头上。走之前,陆游还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一天一扫不能忘,一天三喂要干湿结合,把一个喝醉酒还需要自家名士猫照顾的辛弃疾听得一愣一愣的。


陆游睡得很浅,他从来没有在傍晚小憩的习惯,可能是近来积攒了太多疲惫,方才一串响动,他还是不动如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辛弃疾想着上前,摸了摸身上还湿漉漉的衣裳,跨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老老实实蹲在炉火旁烘烤了,直到后背都热的冒汗,衣服从里到外都捂得热乎乎的才轻手轻脚地凑上前。



雪又下的大了些,早些时候还是滴滴答答的冬雨,后来雨里夹杂雪粒子,把窗框门扉敲得劈啪作响,到后来声音就渐渐轻了,细碎的雪花团在一起,鹅毛大雪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像是绵长的叹息。

当依稀能听见院子里枝干不堪重负的窸窣声,陆游醒了。


陆游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房间里半明半暗,短暂的睡眠并未扫去长久的疲惫,紧绷的神经短暂松弛后带来顿顿的疼痛,身边空荡荡的,两只贪睡的懒猫早就不知去处。似乎是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接着灯就亮了起来,一片烛火通明。陆游的头脑像浆糊一样,一时间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方才支棱着酸麻的身子坐直,手里就被塞了一只温热的茶盏。

“幼安?”声音哑哑的,像是在喉咙里像被压扁了一样。

“是我。”

陆游安心地接过,捧着茶盏砸吧了两口,困意还未散去,有些呆滞地半靠着矮桌坐着,空洞洞地眼神落在远方。

辛弃疾顺着陆游的视线看过去,是窗外的小院,已经被积雪掩盖了七七八八,只剩下那棵新栽的梅树在招摇着空荡荡的枝干。


“幼安,你到忘川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辛弃疾自认为他并不是一个记忆力多好的人,忘川也不是旧时的战场朝堂,哪里需要花大力气去苦记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就是散散漫漫地过着日子,今晚一觉,昨天的事忘个精光也是常有的。可是偏偏关于那一天,他总是能记着各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那时候也在下雪。忘川没有四季,依托着四时仪,仿照着现世勉强营造出一种春夏秋冬的更替。李道长说,那本该是一个暖冬,那也确实是个暖冬,即使是在最冷的大小寒也只是在雨里夹杂了些冰碴或是软绵的雪点子,最多只能看一个撒盐空中差可拟的朦胧意境。

可是辛弃疾魂归忘川的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他还记得他从九泉之井的幻境中醒来,记忆里还是万象霜天的深秋,可是睁开眼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霜雪。桃源居四面通透,寒风就呼呼地灌进来,他身上明明裹着厚厚的毛绒披风,却感觉打心眼里冷的惶恐。

那时候陆游就坐在他身边,为他挡住了大半寒风,手上捏着那本来自老旧的稼轩长短句,一首接着一首抑扬顿挫地念下去,声音不高,大概只有他和周边的使君能听个清楚。

真是奇怪啊,明明陆游浑身都散着寒气,半边肩膀堆着层不厚不薄的雪花,可是他的手还是热的,还能握住他冰凉的指节。

此后,那似乞求,又似喟叹的声音,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好像是很长时间前的事了,可又仿佛并没有过去太久。


房间里万籁俱寂,只有炉火燃烧时带来几声轻微的哔剥声。


甜丝丝的糖水像是灵丹妙药,一盏热水下肚,整个人四肢百骸都淌过热流,紧绷的肩膀都轻松了不少。回神的陆游才发现到身上多裹了一层柔软的布料,毛茸茸的领子拥簇着他的脖颈,熟悉的触感来自于辛弃疾的披风,大概是自己新送他的那件,平日里珍重得很,时常挂在柜子里舍不得穿,如今却已捂得暖暖的,沾着辛弃疾的惯用的熏香,还有他自己滚烫的体温。



陆游动了动酸痛的胳膊。扶着桌子的边缘想起身,僵硬的身体带倒了一摞书稿。最近从三世楼搬回来了不少东西,等着人加班加点地挑灯夜战,即使是被睡得歪七扭八的幼安喵踹下来去不少,桌子上也还是堆得老高。

预料之中的一串巨响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几声闷响,听着似乎只有两三本书落地的样子。陆游按了按着突突疼的太阳穴,还没弯腰,掉落地面的几本书已经回到了面前的矮桌上了。


眼前的人影依然站定着,没有离去。


辛弃疾手里还捏着个看不出模样的陶罐,坐到了陆游身旁。这软榻本就狭窄,又横亘着矮桌,陆游一个人坐只是刚好,挤两个人实在是勉强,连紧挨着人的桌子都被挤出了好远的距离。罐子启封,是一股浓重的药材味,陆游仔细瞅了瞅罐子上斑驳的标签,似乎和他半个月前送人的药油是一个样的,只是这样一副战壕里刚挖出来的模样,他实在是不敢确定。辛弃疾的手是滚烫的,两只大拇指揉了一会儿他太阳穴,从松松垮垮的衣领探入,掌心贴着酸胀的肩颈。下手开捏,劲道正好,温和有力,手指尖轻轻捏着颈部两侧,一路往下,滑到肩胛骨处,温热的皮肤带着药油均匀抹开,来回打圈重复。疼痛过后是难得的舒坦,肩膀上的重压松了不少,原来绷得刚硬的筋也软和了下来。


陆游难得有这样悠闲放松的时刻,干脆卸了力道,瘫在身辛弃疾的怀里,任由小辈随意把玩他的发梢。也许是受到了使君带来的后世新思想的启蒙,辛弃疾来了忘川就不怎么蓄头发,能扎个马尾就算他还在努力保留着一些所谓古代人的特征。但是陆游的头发很长,即使是盘了头发,带了帽子,也还有一缕发丝虚虚的搭载肩膀上,轻轻地晃荡着。细软的长发在指尖流淌过去,辛弃疾突然想到了忘川的河,可是忘川的河是停滞的,但在忘川的日子却是往前的,就像这发丝,只会在他指尖捧起又漏下。


辛弃疾就这样在忘川留了下来,日久天长,也在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慢慢扎下了根。


“辛幼安,你逗猫玩呢?”陆游的发尾被身后人把玩着,时不时在他眼前晃荡。索性直起身,半砖过肩膀,面对面质问这玩得正开心的青年。“咋不去玩你的稼轩喵呢?”

“啊,稼轩喵,大概是早早睡醒了,就出去抓老鼠了吧。”

不知是被人听取了心声还是怎样,只听见辛弃疾迅速补了一句,“真是他们自己醒的。”

陆游倒是嗤笑一声,辛弃疾刚来到忘川的时候,房子还没装好,少不了在草堂这小住,应酬往来的疲乏的时候,就跟着他后面,偷摸着往喵居去躲。躲的时间长了,少不了整点花活,比如把睡着的猫弄醒,再把醒着的猫哄睡,即使是被猫儿抓了,被陆游按着上药的时候疼的嗷嗷叫,依然是乐此不疲。


笑声越发响亮了些,辛弃疾坏心眼地捏着人要腰间的痒痒肉,轻轻柔柔地摸索过去,逼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还挂着泪珠。

后来笑声逐渐没了音响,取而代之的是亲吻的水声。

没人能说出,这个吻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开始只是脸颊相贴,接着是唇齿相依。

渐渐地,温吞的亲昵变了味道,又急又猛的吻落在陆游的脖颈,辛弃疾的手也不安分地顺着衣襟往里探索。

只是这偷香窃玉的美好愿望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无情的打断了。

“辛幼安,不可以。“陆游轻巧地从辛弃疾的臂弯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的盯着他,眼睛里全是诡计得逞的狡黠,他笑嘻嘻地说,“我的文稿还没整理完呢,快来帮我干活。”


辛弃疾觉得地暖实在是烧的太旺了些,不然他怎么会气血上涌激得脸颊通红。可偏偏只听见喉咙里压着一声懊恼的咒骂,身子却老实地爬起来工作了。



忘川还在落雪,寂静无声的夜里,亮着一两家灯火。烛火剪了一次又一次,暖炉上的水滚了又滚,借着茫茫雪色和月光,那些混乱的,杂碎的文稿,被一一理清,细细记载。

最后在九九消寒图上添上一笔,这一日才算是结束。消寒图是陆游在三世楼里寻来的,据说是仿着济南山水的。

其实客居南方几十年,儿时济南的冬景在辛弃疾的记忆里早就模糊不清了,最终只余下来一点白描山水的轮廓,在老旧的画卷上晕染开。取而代之的是上饶临湖的漫天大雪,是镇江冬夜连绵不休的冬雨,是临安城里夹杂着水汽的朔风,冷地似乎能渗进骨头里,寒彻心扉。

再后来,因为所谓的天命神谕,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忘川里,记忆里的冬景变成了陆游院子里的一枝梅,颤抖着花枝,在冰雪里开出一抹殷红。


“务观啊。”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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